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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完全是在母亲的鼓动下写的。虽然在昨天得知张老师的噩耗以后，情绪低 落，黯然神伤，但是一直觉得自己作为张老师的一个不算得意的学生，实在是显得过于 微不足道，总感觉那些纪念的文字是要让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抑或是张老师生前寄以 厚望的人去写的。最后还是母亲的话让我写下了这篇文字，母亲说，写一篇回忆纪念的 文字可以更好的寄托一下哀思！ 母亲只是在今年的1月份才知道张老师的，那是我回家以后跟母亲谈起的，说这个学 期选的微分拓扑课的老师非常不容易，身体很艰苦却天天工作，而且近期在病情恶化的 情况下，依然认真的去上课，监考，批改考卷，母亲只是没有想到张老师走得那么快！ 我最开始知道张筑生这个名字大概是在大一的下学期，知道他写过一本书叫做《数 学分析新讲》不过，我那个时候是城环系的学生，数分对我来说是一个过于困难的东东 。后来，搬到了现在的寝室以后，对张老师的了解多了起来。知道他是中国搞奥数的权 威老师，是国家队的总教练。同寝室的几个高中搞竞赛的同学提起他也甚是尊敬，记得 他们说过，每年的冬令营，张老师都要出一道题目。大二的下学期，上了郑志明老师的 讨论班，有几次的内容是动力系统，郑老师说，那些东西查张筑生的《微分动力系统原 理》就好了。还说了一句，“做动力系统的话，都是先看那本书的。”这些就是大二以 前对张老师的所有印象了。大三的时候，发现课表里面有一个是周三在四教232上的微分 拓扑，张筑生，教授。于是我就曾经去听过几次课程，第一次见到久仰大名的张老师让 我很惊诧，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一个残疾人！不过感觉他当时精神还很好，只是说自 己不能碰粉笔末，每次都自己带几块湿抹布，叫几个同学去擦黑板，有一次我在课间问 他问题，他不愿意回答解释说，自己身体不好，来上课已经是120％的投入了，所以课间 的休息他是一定要休息的，有问题写在纸上，他下次上课回答。还记得有一次上课的时 候，几个同学要换课，张老师的态度是一切为了方便同学，但是有一个要求就是上课的 教室必须要有4块黑板，他每次上课也的确是写满了四大块黑板，各种箭头也标的很清楚 。关于他的左手的残疾，同屋的Transferrer说，他牛的很，单手骑没有扎的自行车还非 常的游刃有余。大三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基础的同学都选了本科的导师，我们几个代数 方向的，被赵春来老师叫去谈话。在点评系里老师的研究工作的时候，赵老师提到了张 老师，一说起张老师，赵老师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赵老师说，张老师是一个能力非 常强的老师，和他是研究生的同班同学，都是文革以后的第一批研究生，但是张老师比 他们毕业要早一年，张老师是北大培养的第一个博士，其实应该是全国的第一个博士。 故事是这样的，张老师的硕士论文是非常的优秀的，解决了Smale提出的两个猜想，但是 的论文答辩委员会，一致同意授予张老师博士学位，但是当时的北大校长，按照赵老师 的话来说，那个学化学出身的校长是！＃￥……＃，校长说，我们北大要培养全世界最 好的博士，每个博士都要培养六年。于是当年张老师只得到了硕士文凭，第二年，中科 大提前组织了一个答辩会，让六个人提前毕业了，就是所谓的共和国六壮士。然后北大 急了，也组织了一个答辩会让张筑生提前毕业了。于是张老师失去了一个人享受共和国 第一位博士的荣誉。赵老师那天还说了张老师在奥数的地位，他不去中国老师得不了第 一，只要他去，中国队就总是团体第一。在数学以外，赵老师也谈了许多，说张老师是 一个杂家，看得书特别得多，甚至对禅宗都有涉猎，而且决不是一知半解，原因是当年 得癌症放疗以后，系里得一个老师，送了张老师一本关于佛得书，意思是叫他看透世间 红尘之意，后来张老师对赵老师说，系里得那个老师实在是对禅宗知之甚少，言外之意 是以后禅宗得问题还是要去请教他。 这些就是大四以前对张老师得所有了解，知道他是奥数届的风云人物，知道他是一 个非常好的数学家，知道他还是一个博学的人，也知道他曾经得过癌症。但是真正对他 有更深入得了解还是在这个学期，选了他的微分拓扑这门课。第一次上课就产生了不小 的影响，当天的未明BBS版上就有一篇文章以张筑生老师今天哭了为主题。但是现在觉得 张老师应该绝对不会在同学面前哭的，我很难想象一个象他这样一个坚强的人会哭。刚 开学的时候，张老师的身体按他的话说是，虽然很差但是比去年要好，原因是去年只有 95斤，而当时体重是110斤。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比一年前差的，因为我没有看到他在第 一次课写满四大黑板，也没有带来湿抹布，而是说每次下课找两个同学叫一辆出租车把 他送回去。不过精神还好，就是眼睛有点对眼，他的解释是放疗的后遗症。老实说，他 上的最后的一个学期的微分拓扑，他并没有仔细的讲清楚每一个细节，但是我看得出来 ，他每次都是认真的备课以后来的，不光带来《微分拓扑讲义》还带来自己的一个本子 ，虽然不讲细节，但是却着重去讲清楚思想，讲清楚一个定理当初是怎么被想出来的。 不过每次上课他总是要讲一点自己的经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他看过《爱因斯坦晚 年文集》，用上面的话来说是他到了为自己写讣文的时候，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切 会来得这么快吧！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虽然我是他的一个不算起眼的学生，但是 却还是有必要去写这样的一篇文章吧，因为也许除了恽之玮以外，我是上课比较多的人 了，而且还差不多为他叫过近十次车。所以，我觉得我要写下这篇文章来纪念张老师。 按照张老师的话是，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要敢于迎接挑战，要勇于攀登。他说，你们 在座的所有人所经历的痛苦加起来也不如我一个人承受的，话虽然说的大了一点，不过 很贴切的说了张老师的一生，那是怎么样的艰苦拼搏的一生啊！那是从不向命运低头的 一生！ 张老师自幼就爱动脑筋，这在某些程度上弥补了自己在先天上小脑的不发达，在小 学的时候靠自己的勤于动脑，他制作了重庆市的最佳的小制作，甚至都要去参加全国的 大赛，内容是一个电动的跳伞机器人。可是不幸来临了，由于一次发烧，他造成了自己 的左手的残疾。从此自己，小脑不发达，左手残疾，但是他通过大脑代替小脑，还是学 会了骑自行车，学会了游泳，这也真是他不服从命运安排的性格使然。 研究生的时候他还在听Griffiths的讨论班的时候给出了世界知名学者Griffiths的 一个定理的简洁证明，那本《代数曲线》也是他和赵老师一起做的笔记整理起来的。关 于他是北大第一个博士的事情，他倒是只字未提的。关于他的三本著作，他有自己的看 法。《数学分析新讲》是他觉得数分的教材大多非常陈旧，于是自己花费了很大的经历 ，用很多他自己的想法，编写的。关于《微分拓扑讲义》的获奖，他说的是，他一生淡 泊名利，所有的奖项他都不愿意申请，觉得麻烦。但是《微分拓扑讲义》却获得了一个 一等奖，其他的一等奖都是院士的专著，他写那本书的目的在那本书的引言也写的很清 楚了，他要为北大发展一个美国大学博士生资格考试的课程，而他显然获得了极大的成 功。然后他个人最欣赏的还是《微分动力系统原理》虽然这本书没有获奖，但是按照他 的话来说，如果要申请一个奖的话，他还是要选择这本书的。这本书按照他的导师，廖 山涛先生的话来评价是，“这本书出来以前，中国有很少的人学动力系统，这本书出版 以后，中国有了一大批的动力系统专家。”，这个学期文兰院士还是按照那本书讲授微 分动力系统的，可见这本书的在动力系统方向的地位！ 张老师在90年代得了癌症，他当时是接受了协和医院历史以来最大的放射量去做的 放疗，同时一起的还有一个19岁的学生，后来这个学生上了大学，不过我记不住名字了 。不同的是，那个孩子对放射没有过敏的反映，但是张老师却对放射totally的过敏，所 以可以想见他所受到的痛苦有多大，如果痛苦可以用数量去度量的话，那么可以说他所 受的是我们所有的求和了。然而这一切他都挺过来了。之后就是比以前更加疯狂的去工 作，他说，只有工作才可以忘记痛苦。讲这些话的时候，他也不忘记对师母夸奖几句， 说师母作为一个工农兵学员同样也是非常的不容易，他们一家人都是工作狂！ “不工作，宁愿死”这就是张老师的写照！用日以继日的工作去摆脱痛苦，想必也 只有他自己理解的最为深刻吧！在放射治疗之后，他带IMO代表队在加拿大成功的实现了 一年前的那句誓言，要在美国的眼皮地下夺走团体第一。以后还一直担任国家队的总教 练，按他的话说是，那种工作别人做一年就痛苦的不得了，而他在得了癌症以后还做了 6年！ 用dionysus的话说，张老师一定把那些金牌自己的孩子了，有一次上课还很高兴的 说，一个在法国学代数几何的学生今年暑假回国要去看他的（我怀疑是huayi学长），不 过他最后没有等到。 关于张老师病情的恶化，我觉得那次下大雪的一次是一个转折点，那次上课他迟到 了大概30分钟，而在此之前，他几乎从不迟到，2：30上课，到了3：10分，张老师就说 今天天气不好，害怕雪大了回不去，那次是我去叫的车子，那次我对恽之玮说，你这次 送他回家吧，雪很大，怕道上滑。那是恽之玮第一送他回家，而且有一个很好的原因， 但是以后竟然每次都要送他到家中了！微分拓扑考试前停课了两周，到了1月11日那天， 也就是考试的那天，我惊讶的发现张老师明显的瘦多了，而且那次监考他脾气也不好， 发考卷都发了快到半个小时，考试期间，我一直很担心张老师，我觉得他显然在硬挺着 。考试结束以后，还是我去叫车，然后搀扶他下楼，这次我感觉和以前有明显的不同了 。不仅腰更加瘦了，而且他走路也不足以前，当时走路就是两支脚往前走，全然不管方 向和位置，我感觉我在搀扶一个盲人！在上车的时候，张老师对我和恽之玮说，你们两 个一起送我回家！这是第一次他请求我们送他回家！也是最后一次了！终于把他送到了 家中，我感觉他已经用去了一天所有的力气了。到了家里立刻就叫我们回去，全然不顾 我们的劳累，也没有礼仪上叫我们坐坐，我知道，张老师那是怕在我们面前，倒下啊！ ！师母送我们出门的时候说，张老师，最近一直在和牛奶，这几天肠胃坏了，所以身体 瘦了。我说，和牛奶不行啊，身体要缺东西的。师母说，他还吃一些维生素，但是我还 可见张老师是多么的热爱和在乎自己的最后的工作，他要最后的一次给大家上微分拓扑 ，最后一次给大家监考，最后一次给大家改最后一张的卷子。所有的这个学期的工作完 成以后，他走了！可以说，他工作到了生命中的最后的一刻！一个科学家以这样的方式 结束自己的一生，应该也算是完美了！ 这就是我心中的张筑生老师，他是一个从不服从命运安排的人，他是我们所有人的 榜样，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个世纪中国数学能够成为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