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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稀海：说起“王志东”这个名字，感觉在中国人里面，实在是太普通了。但是您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普通。在IT界，在中关村，您更是大名鼎鼎。比如您在中国成就了很多第一：写了中国第一个“中文之星”的外挂平台软件，使Windows提前几年来到中国，当时微软都感到很吃惊；1997年的时候，又成功地为四通利方公司引入650万美元的国际风险投资，可以说是中国IT企业获得风险投资的第一人。后来还做了个第一，就是在中国让您扬名天下的第一门户——新浪网。那么接下来，您又开始新的创业了，创办了一家叫做点击科技的软件公司，我想请问，下一个“第一”会是什么？ 王志东：我想，刚刚您说的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我挺幸运的，正好刚才讲的一拨一拨全赶上了。我1988年毕业，正好1987年试验区成立，我就是那时候正式进入中关村的。后来的话，包括像中文平台的兴起，Windows的兴起，网络和风险投资的进入，赶得都很好。其实包括这一次，我从去年开始重新创业，现在回过头看应该说也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 庄稀海：我知道您大学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北京市北郊乳制品厂当技术员（笑声），不过您很快就办了停薪留职继续留在了中关村。我不知道当时这两个职业：一个程序员、一个技术员，二者在收入和社会地位上有什么不同？ 王志东：在我毕业那年、1988年的时候，整个中关村或者说整个北京这边，已经非常的活跃了。所以大学毕业也不像以往那样，完全是国家分配。我们那年是自己可以找单位的，作为北郊乳制品厂这个职业就是我自己找的。找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个老师在那边。他告诉我，他们要引进一个非常先进的乳制品的生产线，然后里面涉及软件控制方面的东西，要我过去。后来我去了之后，时间延期了，发生了别的一些变故，他们厂长就找我来，说原来给你安排的活做不了，现在有一个锅炉控制系统，你愿不愿意？我说过去管烧锅炉，好像不太适合我的性格。他们那老厂长、老书记都对我非常好，说既然你有这种志向的话，还是尊重你个人的发展，所以我就办了一个停薪留职。那后来到1989年的时候，正好王选发出邀请，请我到他那个实验室去，我就顺水推舟回北大了。 庄稀海：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不然我们就少了个新浪，多了个锅炉网了。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程序员。在方正做BDWin，在新天地做中文之星，在四通利方做RichWin，三个在功能上有延续性但在内码上完全不同的软件的编写过程，可以说成就了中国软件业的一段佳话。然而我想知道，从程序员变为企业家，这个过程您是怎么来实现的？您是否认为作企业更能够凸现自己的价值？ 王志东：你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比搞一个单门的技术要重要。这最终迫使我转向管理。技术人员、专业人员有点像项链中的珍珠，需要有人给他们提供环境——拿根线把它穿起来。这就要靠企业家来实现，把这个线穿起来，项链才能形成。到后来，我就等于是不但自己去做技术人员，而且要成为这根线，把下面的技术人员穿起来，不然的话做不成事。 庄稀海：说到王志东不能不提新浪。我看了一下新浪，是1998年12月1号成立的，算起来好像没几天的时间就出现了这么大这么好的一个网站。 王志东：刚开始接触网络应该说是在1995年。我第二次去美国的时候。当时我在美国的旅馆里面接上了互联网，对我的震动非常大。最主要的感觉是，互联网来了以后，我们整个信息的鸿沟，你能够清除，你能够有一个跨越。所以这就引发我1995年底、1996年初回到中国后，提出一个“全面进入互联网”的一个口号。但当时该如何进入，还是很不清楚的。我们发现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有两个：一个问题是基础设施的问题，当时中国的基础设施，大家知道要找到一个上网的帐号是很难的。找到帐号之后，拨号能拨通也是很难的。第二个大问题就是，我发现这个网上了之后，你要找到中文信息是很难的，而且很多的网站虽然是中文，但是你读不了。当时我们分析：基础设施问题不属于我们四通利方的能力范围，我们放弃；但是第二个问题属于我们，所以当时我们提出口号，叫做“让信息高速公路多跑中国车”。多跑中国车嘛，就是要多建中国的内容。这引发了整个四通利方在Internet还有其它方面的一些进展，后来还造成了四通利方的主要业务往新浪网上转。 庄稀海：我想网络不仅是造福了一时的经济，还造就了一批网络英雄，而您就是其中的一位。所以尽管任何一个企业在发展中人事的更迭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您离开新浪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引起了我们业内人士很多的关注。我感觉和第一代创业者相比，以王先生为代表的第二代创业者，好像更多一些英雄侠气，也似乎有着更多的失意和气短，您怎么看待自己这一代创业者在中关村所扮演的角色？ 王志东：像柳总（柳传志）这一代，主要是跟市场经济接轨。对我们这一代来讲，可能最主要是跟国际化的接轨。所以包括整个公司的管理、公司文化、还有包括公司的主业，如何走出中关村，真正能够走到国际上去，在这个方面可能我们的确碰到很大问题。比如说我1995年第一次接触风投资，当时是我周围所有的人，除了我家里人以外，没有人相信我能够做成功。而且当时碰到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各方面的阻力，国内的股东根本不理解，国外的投资人也不懂中国，他们根本不相信：中国怎么还会有软件，还有高科技企业？所以这样的话，我们花了非常多的功夫去做说服工作。 庄稀海：今年北京市曾经投票评选中关村优秀企业家和优秀创业者。我特别遗憾，没有任何一个网络英雄的名字，包括您。我不知道这是否意味公众对于网络泡沫破碎后的深深失望？ 王志东：我觉得这很难讲。因为网络泡沫的形成，它的原因是很多样的。第一个，不是中国人的问题，全世界都一样。大家在这种浪潮下很难避免。第二个，网络泡沫的核心、根本原因是投机的心态。可能我最大的财富，是有很多朋友的支持，而这朋友凭什么支持我呢？其实他们对我的认可，事实上是对我以前产品的认可。不管是中文之星，还是新浪网，作为我的作品，他认可我的作品，通过这个作品来认识我。所以我想，如果说五年以后我能够让大家还能记住我的话，唯一要做到一点就是在五年之内，我要有新的产品进入大家的桌面。 庄稀海：我感觉通过中关村这三代创业者的努力，我们IT产业在慢慢地形成自己的雏形。我们现在再来设想一下，今后如果还有第四代、第五代创业者，包括你们这些一、二、三代的创业者再继续发展的过程当中，还会呈现哪些方面的特点？ 王志东：现在应该说，第一代也好、二代也好、三代也好，同时又跑到一个新的平台上面来了，做事的成份会变得更多一些。三年前在一次会上，我碰到王选、张朝阳，几个人正好坐在一个圆桌上吃饭。在那个会上，王选指着我和张朝阳说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说“你们俩很有意思，王志东是土生土长的，就尽做‘洋’事；张朝阳是留洋了，海归回来了，现在尽做‘土’事”。其实我觉得这个蛮有道理，那个“海归”和土生土长，应该说是各有优势，但是我相信一点，在中国未来真正要做成事必须是土洋结合的。一方面要有国际化的视野，要知道国际上先进的管理方法、管理思想，同时你要脚踏实地，了解中国的文化，了解中国的市场。两方面真正结合起来，你这个企业才真正有生命力。 人物看点 温柔的霸王 跟王志东一起谈话，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他的心态。作为第二次创业浪潮的代表，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来给他归个类。说他是一个成功人士，还是一个失意人士呢？因为他曾经有过中关村最辉煌的一段，也曾经有过深深的无奈，但是我印象深刻的是，王志东永远都是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 汇欣大厦隐在亚运村的一片花树和高楼之间，没有一般写字楼的车水马龙，来往喧嚣，显得很安静。王志东的“点击科技有限公司”就在这里办公。现在公司里的很多员工都是从新浪跟过来的。和全球最大的中文网站新浪相比，点击只能用“小”来形容，然而这些员工显然不是为了待遇和物质环境，而是迷恋于王志东的个人魅力。 IT企业总是给人很新锐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是高学历的、职业化的、模式化的，其实你真正接触了这些人会感觉并不是这样。这些人的热血会比任何领域的人都澎湃得厉害，他们都是很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英雄”。 和王志东谈话的场合非常正式，有很多企业的高层，大家都西装革履，只有王志东还是那身标准行头：休闲衬衣、休闲裤、休闲鞋。这身装备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招牌。有人说这是IT创业者不成熟的表现之一，王志东似乎没功夫关心那些，他只忙着把自己的每件事做好。 王志东在新浪之前的经历更多的还是在打工，只不过他是因为有本事才被挖去当打工仔，然后他发现自己本事原来还能这么大，开始上了瘾，似乎这些事业就是他自己的了。做到新浪的时候，王志东在感受到了真正的成就感的同时，也真正体会到了资本的残酷。几乎是一夜之间，中国IT史上最伟大的传奇式人物就被废了。那时伤心的人绝不止王志东一个，整个互联网都在黯然神伤，也包括我。王志东如果幻灭了，一种互联网的精神也就消亡了。 但王志东毕竟是王志东，他仍然穿休闲裤，仍然憨厚地笑着，仍然做他必须要做的事。尽管现在的事业有多大的将来谁也无法预料，但那似乎不重要，中国人喜欢看到一个还在战斗的王志东，因为证明他还活着。 有人形容王志东“总爱走没谱的路，总在波谷与波峰之间起伏”，而他自己对此的总结是：“我喜欢创业成功后的成就感，那是一种充实的、满足的感觉。我总想着做更多不一样的事。” 王志东说，“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反思。”但我觉得这种反思是徒劳的，因为是王志东自己在反思。王志东所有的事业都被打上了个人的理想主义烙印，他喜欢被关注，喜欢不断创造新的话题，只有这样自己才有一种满足感。这给了他足够的创造动力，也给了他一次次失败的伏笔。也许这才是他的魅力所在，就像那个总是把球推不到山顶的人。 王志东有一对极可爱的双胞胎，他会时常抽时间陪着家人去郊外踏青。当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走过你身边时，你能想到这就是在中国互联网的历史写下惊艳一笔的王志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