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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一泄如注的青春 流水四年，我作恶多端，在多少个月明星稀的不眠夜，我躺在南方大学的架子床上， 怀想起远在闽西的母亲——她或者正挽着沾满黄泥水的裤腿，挎着猪草，赶往暮色中的厨 房。或者正骂骂咧咧地劈柴或者站在某个墟场的角落，盘算着食盐和变质橘子的价钱…… 而我死去经年的父亲正无辜地沉睡在山坳里，坟上长满小松和厥草，他是清醒还是胡涂， 是微笑还是流泪，或者捏起皱纹里的泥屑，点燃一颗浓郁的纸烟…… 而我这个无视时光与土壤的青年，乘载他们的血汗钱，在这里闲思闲睡，在烟酒的腥 臭中故作姿态——张着黄牙大嘴，纵论诗意人生，我的身份是他妈的大学生——一种可以 蓄意糟蹋神明和无耻地保存体力的角色，我的床铺外面是更多的和我一样的人，一样的腐 败、迷乱、亢奋、颓唐、失落、得意、空虚、麻木、饱食终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睡觉东窗日已红，闲来无事不从容”——这真让人恶心。 我对土地的背弃，使我看起来像个文明人，上等人，我的双手张开，可以握住面包， 书籍和女朋友，可我握不住时间和太阳，握不住灵魂，在这条布满痰迹、废纸和烂水果的 走廊上，我正寒冷地爬行“我脑子里有堆大便，我要使劲把它拉出来” 找工作了，考研了，恋爱了，可你能说清楚这一切他妈的有什么意义，我们全他妈被 生活操傻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和最终梦想不过是乔装打扮一番把自己摆上货价，期待着某 个好心的财主把我们领回去当狗一样使唤，期待着爬上权力的盛宴，可以蔑视人力车夫、 农民和妓女，可以抬起穿皮鞋的脚把路边的野狗踢得落荒而逃“一辈子的工作，就是想装 得像个人”可这个人是我吗？这个放下左腿又抬起右腿的人，这个吃饭时上牙打下牙的人 ，是我吗？是我吗？透过卫生间的镜子，我禁不住想往上面猛吐一口恶痰。 在六楼徘徊“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可我在粗糙的摇滚乐中乱成一 团，烟草的尸体七零八落，发出幽蓝的嘲笑，“世上最伟大的工具都是管子制成的，比如 笔，大炮和阴茎”可我手中握的是造型性感的啤酒瓶，尿一样的液体流经握的肠胃，呕吐 、自语、作困兽游，喊一句“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多希望这流星雨如 子弹般集中到我腐败不堪的身体上，哦，女同学，你淑女般的样子让我寒心，你为什么像 看企鹅一样看着我这个悲从中来的庞大精子，“我的热血已沸腾，我的双腿已张开”，你 为什么不能如此，你为什么不能像个贱货那样让我推金山，倒玉柱？星星啊，你这夜的眼 睛，可看见一个虚无者在方生方死之间的无聊和愤怒？“宛若蚁群逃离溃败的蚁山”“一 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通往校门的路上，大海正进行着粗鲁的呼吸。 曾有过纯洁和羞涩吗？在芙四走廊上，为了一个远走异国的女子抱头低泣的北京胖子 ，因被蚊子叮了一口而想遁入空门的江西秀才，手握陈年玉照躺近被子里以泪洗面的湘城 帅哥，从十二楼一跃而下让爱情像体操一样完蛋的唐山大兄，还有，由南光到石井的由我 们签名发送的血红玫瑰，树木葱郁的芙蓉湖畔的歌笑与歌哭，公共教室门口执手想看，目 送归影的温柔，“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不过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磨刀霍 霍的四年时光，回想一下，玫瑰与狗屎同在，美人与书剑共亡。 我们曾经纯洁，同时幼稚，我们如今肮脏，同时自由，“我们曾经苍老，而今风华正 茂” 可我多想成了一个无君无父的赤子，我息影绝交，自私浪荡，畅饮美酒和眼泪，不在 为三斗米和衣锦还乡的荣耀所折磨，妈妈，我要告诉你，我除了是你的小畜生之外，其他 什么都不是，我不是男人，不是知识分子，不是美工部长，不是可能的公务员，不是，可 我依然无法在生活中生活淂生机勃勃，这是为什么？妈妈，能再次借用你蒲扇大的巴掌吗 ，让它们唤起我消弭已久的痛觉和良心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可以等待”我在大学里没有实现的玫瑰梦，枯死途中 ，象牙塔之外，它更无生长的可能，翻开抽屉，有我乡下老婆的来信，那些甜蜜的错别字 ，给我病态的求学生涯带来无限而虚伪的幸福，“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像晚秋刈 后的麦田，我的情场一片荒芜，我们不谙世事的爱和凉水泡饭般的性交在闽西彻底地死去 ，谁追忆过往的枝节，谁就无法抑止痛苦的神经，而我此刻又正搂着谁的腰肢招摇过校？ 这狂欢化的剩余日子，这失火的天堂，疯狂的木棉树疯狂地绽放，落花纯洁的体重令人忧 伤，而黛玉已死，无人可葬。 尊敬的师长，你再不学无术，你再不通事务，我们也要对你表达深深的敬意，谢谢你 给了我们四十五分钟难得的睡眠，我们亢奋的青春多么需要睡眠，我们蒙面的青春多么需 要睡眠，你对我们无法指名道姓，我们对你也不甚了了，四年来，我们对你的私生活了解 的更多，这令人悲酸，然而，没有人愿意再来四年，我们已经疲倦万分，啊，大学大学， 大大的厌学，当了四年的垮掉派，“且将万字平戎策，换淂东家种树书” 同窗何为？清风逐流云，不过是“为了告别的聚会”你去当官，去贪污，你去考研， 去知识分子，你去创业，去“一秒钟上下几十万”，时光容易把人抛“白驹过隙，忽然而 已”这一刻，在烛火里，你多年轻，你滚动的喉结，吞咽方便面和啤酒，多年轻，趁此刻 ，我们还相互认识，记住对方的酒窝和青春痘——只有这些永恒不变，举杯！告别这天空 ，不带走一张凳子。 这校园已经不是我们九八年来时的模样了，“旧时芙蓉湖边燕，飞入嘉庚电梯门”大 树倒，猢狲散“著名的南光麻辣烫哪里去了？”现在于芙五楼下购一碗白粥是多么艰难， 我们曾在暧昧的竹林和树丛里互诉衷肠，云雨撒欢，现在湖畔青青草把一切都公开了，嘉 庚楼勃起了，上弦场植皮了，芙蓉湖隆胸了，后山叉开了大腿……万变都离其踪，去年今 日此门中，我们在做引体向上，今年已经做不动了，就在走廊上把酒言欢吧，喝高了千万 不要把酒瓶往楼下砸，砸到花花草草固然不好，党委书记那双雪亮的电子蛙眼，多可怕！ 就是在一个厕所呆久了，也会有不舍之感，何况诺大一个校园，车水马龙的校园，人头攒 动的校园，贴满海报的校园，有先生和女生的校园，有舞会和群架的校园，可抽烟和随地 大小便的校园，有玫瑰花和茶叶蛋的校园，有音乐和啤酒的校园，苍翠湿人衣的校园，台 风肆虐，大厦将倾的校园，黑发，白发和黄发的校园，保罗•西蒙和加丰科、黑豹和 人贤齐的校园，电脑、足球和英语的校园，夜游不归，黎明即起的校园，申奥、军训和世 界杯的校园，恋爱，偷情和性饥渴的校园，无聊、孤独的校园，热闹、烦恼的校园…… 闭上眼睛，枪毙回忆，将更奋然前行，或者不 2001年12月1日狂草于中国最风流浪漫最美丽妖娆的大学——厦大